在我小時候,我的第一個夢想是當個醫生。
我那當醫生的叔叔當年剛從醫學院畢業,回到鄉下準備他的醫師特考。後來我娘告訴我,我那時也常窩在叔叔旁邊陪他讀書──他讀我也讀。
想想我還真有天分,那年我應該還不滿五歲吧。長大了以後看那些比自己小了十幾歲的小鬼頭一隻隻蹦蹦跳跳的樣子,不禁覺得我小時候未免太文靜了些。
於是當幼稚園老師問我未來想做什麼時,我說,我要當醫生。我猜想跟那段往事大概很有些關係,雖然若沒有娘的提醒,我早已忘了這回事。
小時候常去看醫生,天知道我怎麼這麼虛弱。常去看的是鎮上的「黃小兒科」;老醫師是我的同宗,但名字絕不是「小兒科」,儘管我似乎有一間都這樣以為著。老醫師總是掛著心情很好的微笑,他的太太則在診斷室外的櫃檯與藥櫃間忙進忙出。
我很喜歡藥劑與消毒水混在一起的味道,那種味道搭上木質的、高高的櫃台,便是我對那診所的印象。只要不打針,其實我很喜歡去給「黃小兒科」看病。
現在的診所都沒那樣的味道了。
美國回來的姨媽有一回帶了一盒醫生玩具給我,頗像模像樣的手提箱中裝滿了各種道具。我玩得不亦樂乎,但它現在早就不知所蹤,堪稱一大憾事啊!
我的第二個夢想大約出現在幼稚園畢業到小學一年級左右,想當個畫家。
小時候娘曾給我畫圖,印象中最深刻的是有一次她給我畫車子,畫在那種夾藏在報紙裡的廣告紙背面,我希望有什麼她就畫什麼上去,畫成了滿滿的一張。
記得我最喜歡畫的是車子,這真是非常男孩子氣。每天放學回家就將報紙裡的廣告紙都翻出來,畫不夠就去撕日曆紙。另外還喜歡畫打仗的場景,就像「娃娃國」唱得那樣,窮兵黷武。邊畫還邊把自己知道的字寫上去,遇到不會寫的便鬼畫一番,反正形狀要像個方塊就是了。
奇怪的是我從不會畫動物,貓啊狗啊,都不曾出現在我的塗鴉當中,直到現在我還是不會畫那些東西。
有一次不知道為什麼,在牆上畫了衛星雲圖與一堆機器,學著電視上的氣象主播報導颱風訊息,還把家裡的大人們都拉來「收看」。那些玩意兒是用奇異筆畫的,現在還在。那是我沒有畫家天份的直接證據與畫家夢的考古遺跡。
第三個夢想是歷史學家。
小學二年級時娘買了一套「說給兒童的中國歷史故事」,除了故事好聽,還有一首「中國歷史朝代歌」當主題曲。人家國中才在背的中國朝代排序我小學就會了,都是那三十捲錄音帶的功勞。
啟蒙書當然不只這個,小時候看過的還有遠流出版的「漫畫台灣歷史故事」,老實說,我覺得那個比現在流行的「漫畫台灣史」好看、有趣得多。可惜知名度好像不怎麼高。
到了小學四年級,又買了20本「故事版資治通鑑」,那也是編得很精彩的歷史故事書,真的是愛不釋手。我當時覺得那套書上的註解「老編曰」很有趣,後來大一點讀了柏楊的《白話版資治通鑑》,推斷那老編應該就是柏楊。
小時候是個臭屁的小孩,很愛跟人家講故事,而且我似乎有某種過目不忘的本領,我爹媽都不可思議為什麼我可以把那麼多故事都記起來。
然後我就想當歷史學家了,因為我覺得歷史學家應該就是那種很會說故事的人吧。想來我當時的認知好像也還滿貼切的XD
第四個夢想是當作家,大概出現在小學五、六年級。
我到了小學四年級才發現我會寫文章,那次被班上派去參加國語文作文競賽。我記得開出來的題目是關於營養午餐吧,胡寫一通就丟了出去,結果竟然得了第一名。
天啊我以前都不知道我作文寫那麼好。
中間還有什麼豐功偉業也記不太清楚了,只記得後來在小學的畢業紀念冊上,我的志向一律都是寫「作家」。
國中時跑去跟人家玩詩社,其實好像也沒寫出多少東西。老師很喜歡我,大概想把我教育成中國文化的傳人,結果我還是沒走上那條路。不過上台表演詩歌朗誦的經驗還是很有趣的。
中學六年大概是我寫文章寫得最勤的時候,動不動就想寫些東西。也丟了幾次文學獎,不過沒什麼成績。那段時間的體認是,我當不了詩人。
那就當個小說家吧,我心想。但是就在我熱情的創作生命正要萌發時,我又跑回歷史的懷抱當中了。誤入歧途的下場,就是今天這副德性。
我的白日夢,無聊的白日夢,我是作著白日夢長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