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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蹣跚在港城的街頭。
和著隔夜的酒氣,老人映著晨曦的身影多了幾分昏沉與過時的氣息。
這城市曾經是世界上最繁華富庶的一角,然而當年瀰漫於空氣中的浮華氣息與熙熙攘攘,現今卻已隨著日夜不息的海風散逸得無影無蹤了。
遺留下的只有酒精、毒品和從大海彼岸飄來的、淡淡的血腥。
──連隻野貓也沒有─被酒精浸泡了一夜的頭腦不甚靈敏地運轉著─小時候這條街不是這樣子的──老人回憶起遠去的霓虹燈與車水馬龍。世界真的變了。
唯一不變的是那座龐然的天神塑像,數十 或是數百 年如一日地矗立在灣邊的山丘上。早在老人出生之前祂就已經在那兒了。老人是不喜歡祂的,自他還只是孩子的時候,就對這具高偉的身軀有著下意識的反感。
凌晨六時的朝陽灑了一地的燦爛,又是一天的初始。迎著陽光的神像高高地俯望著港城,數十米的身軀在晨曦中曳了好長好長的影子。老人瞇著醉眼望向祂未嘗改變的臉龐
──這麼多次的轟炸,整個城市都快要翻過來了,你倒是一點兒事也沒有,什麼世道?
正咕噥著,老人一腳踩進一個窟窿,踉蹌了兩步整個人便往地上栽去,原本提在手上的兩只酒瓶「匡啷」地滾了老遠。老人爬起身來,嘴裡含著幾句惡毒的咒罵,一抬頭,正對上了祂的視線。溫和的面容在似血的晨照下看去竟是如此安詳!老人的怒意霎時如決堤的大洪般向祂捲去。
──祢救世救個屁!行道樹上好夢正甜的烏鴉被這聲怒喝驚得睡意全消,驚惶地鼓起翅膀飛向浮著迷矇霧氣的灰茫茫的天幕。空無一人的市街回響著老人那揉合了悲憤、絕望與哀傷的尾音。
接著這句不敬的話便隨著千百年來全世界所有的祝禱一同愈飄愈遠,最後翳入蒼穹雲際。
老人是不在乎說瀆神的話的,自從他的第三個兒子死在戰場以後,他就知道神從來就聽不到他──既然聽不到禱告,想必也是聽不見辱罵的。
就在這時,神像的頭顱上方數十米處,忽然燃起了一片白光,光芒開始向四方擴張,漸漸隱没了天神聖潔的面容。老人停下憤恨的咆哮,瞪著眼睛看著這般的光景。白色的光慢慢將整個城市覆蓋。老人發現自己的聽覺已潛逃了,烏鴉、酒瓶、還有其他什麼的聲音全消失了,老人乾渴的喉嚨無意識地一陣振動,卻連自己的聲音也聽不到。
「主啊……」老人驀然醒悟,於是他虔誠地跪下。
祢是來引領我的嗎?他謙卑地伏在地上,以千年亙古的嚴謹雙手合十,其虔誠一如幼時常常參與的宗教儀式──那麼,我就可以見到老伴了吧……孩子們大約也在那頭等我……
在他還只是孩童的時候,大人們告訴他:「貧苦的人,將會進入天堂,沒有悲傷,沒有痛苦,而只有喜樂……」他當時對這些神往不已。看來現在總算是輪到自己了。
冬季拂曉時刻本有的寒意也神奇地消散了。老人感受著久違的溫暖──還有輕柔的海風,老人很久未曾感到海風的溫柔了。他看著那光芒緩緩將自己包覆……
老人感到恐懼,逼近中的光芒在這時突然變得張牙舞爪起來;剛開始還頗柔和的風也開始變得狂暴。
風速逐漸轉強、進而變得猛厲,粗暴地撕扯著路樹與磚瓦;老人看見那座巨像在狂風中逐漸崩解,建築也是、山丘也是、人行道也是……自己也是,他發現自己的右手臂正在消失,鋪陳著停格的古董電影片一般的視覺效果……他想尖叫,但聲帶已經失去功能,強光開始吞噬他的身軀……
然後,就什麼也沒有剩下了。
老人、酒瓶、城市、神像……什麼也沒有剩下了。
…………
新聞快報
在和平已然無望的情況下,我和平維持軍於當地時間九日六時七分,對A國反動反和平統治集團之巢穴R市發動了最低限度的核子攻擊……
和著隔夜的酒氣,老人映著晨曦的身影多了幾分昏沉與過時的氣息。
這城市曾經是世界上最繁華富庶的一角,然而當年瀰漫於空氣中的浮華氣息與熙熙攘攘,現今卻已隨著日夜不息的海風散逸得無影無蹤了。
遺留下的只有酒精、毒品和從大海彼岸飄來的、淡淡的血腥。
──連隻野貓也沒有─被酒精浸泡了一夜的頭腦不甚靈敏地運轉著─小時候這條街不是這樣子的──老人回憶起遠去的霓虹燈與車水馬龍。世界真的變了。
唯一不變的是那座龐然的天神塑像,數十 或是數百 年如一日地矗立在灣邊的山丘上。早在老人出生之前祂就已經在那兒了。老人是不喜歡祂的,自他還只是孩子的時候,就對這具高偉的身軀有著下意識的反感。
凌晨六時的朝陽灑了一地的燦爛,又是一天的初始。迎著陽光的神像高高地俯望著港城,數十米的身軀在晨曦中曳了好長好長的影子。老人瞇著醉眼望向祂未嘗改變的臉龐
──這麼多次的轟炸,整個城市都快要翻過來了,你倒是一點兒事也沒有,什麼世道?
正咕噥著,老人一腳踩進一個窟窿,踉蹌了兩步整個人便往地上栽去,原本提在手上的兩只酒瓶「匡啷」地滾了老遠。老人爬起身來,嘴裡含著幾句惡毒的咒罵,一抬頭,正對上了祂的視線。溫和的面容在似血的晨照下看去竟是如此安詳!老人的怒意霎時如決堤的大洪般向祂捲去。
──祢救世救個屁!行道樹上好夢正甜的烏鴉被這聲怒喝驚得睡意全消,驚惶地鼓起翅膀飛向浮著迷矇霧氣的灰茫茫的天幕。空無一人的市街回響著老人那揉合了悲憤、絕望與哀傷的尾音。
接著這句不敬的話便隨著千百年來全世界所有的祝禱一同愈飄愈遠,最後翳入蒼穹雲際。
老人是不在乎說瀆神的話的,自從他的第三個兒子死在戰場以後,他就知道神從來就聽不到他──既然聽不到禱告,想必也是聽不見辱罵的。
就在這時,神像的頭顱上方數十米處,忽然燃起了一片白光,光芒開始向四方擴張,漸漸隱没了天神聖潔的面容。老人停下憤恨的咆哮,瞪著眼睛看著這般的光景。白色的光慢慢將整個城市覆蓋。老人發現自己的聽覺已潛逃了,烏鴉、酒瓶、還有其他什麼的聲音全消失了,老人乾渴的喉嚨無意識地一陣振動,卻連自己的聲音也聽不到。
「主啊……」老人驀然醒悟,於是他虔誠地跪下。
祢是來引領我的嗎?他謙卑地伏在地上,以千年亙古的嚴謹雙手合十,其虔誠一如幼時常常參與的宗教儀式──那麼,我就可以見到老伴了吧……孩子們大約也在那頭等我……
在他還只是孩童的時候,大人們告訴他:「貧苦的人,將會進入天堂,沒有悲傷,沒有痛苦,而只有喜樂……」他當時對這些神往不已。看來現在總算是輪到自己了。
冬季拂曉時刻本有的寒意也神奇地消散了。老人感受著久違的溫暖──還有輕柔的海風,老人很久未曾感到海風的溫柔了。他看著那光芒緩緩將自己包覆……
老人感到恐懼,逼近中的光芒在這時突然變得張牙舞爪起來;剛開始還頗柔和的風也開始變得狂暴。
風速逐漸轉強、進而變得猛厲,粗暴地撕扯著路樹與磚瓦;老人看見那座巨像在狂風中逐漸崩解,建築也是、山丘也是、人行道也是……自己也是,他發現自己的右手臂正在消失,鋪陳著停格的古董電影片一般的視覺效果……他想尖叫,但聲帶已經失去功能,強光開始吞噬他的身軀……
然後,就什麼也沒有剩下了。
老人、酒瓶、城市、神像……什麼也沒有剩下了。
…………
新聞快報
在和平已然無望的情況下,我和平維持軍於當地時間九日六時七分,對A國反動反和平統治集團之巢穴R市發動了最低限度的核子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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