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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有沒有情感呢?

從幾千幾萬卷的史籍(特別是官修的所謂「正史」)裡,我們所見的文字多半是很冷漠的。無論是明君、暴君、昏君、庸君,往往一句話便可以決定他的一切,這也是中國史書的傳統。

而讀者,也常常在修史者無情的筆鋒引導之下,對歷史人物形成某一種特定的印象。「孔子著春秋而亂臣賊子懼」,中國傳統史書的主要價值與使命在於斯,弊病亦在於斯。

蘇童《我的帝王生涯》中的主人公端白,以任何標準來看,都是一個集殘暴、庸懦、昏庸、荒佚於一身的小昏君。然而直至闔上書頁,我看到的卻是漫天的無力感。

在他的帝王生涯裡,端白身陷在錯綜複雜的宮廷巨網中:祖母與母親的鬥爭、兄弟間的鬥爭、后妃間的鬥爭…….構成了這個悲劇的必然性。這些混亂將一個十多歲的孩子拉進了無底的深淵。在強大的敵國之前、在攬權的老太后之前、在互相猜忌的宗親之前、在野心勃勃的兄長之前,端白毫無招架之力,只好隨波逐流。直到後來,當那個老太后將死之時,讀者才終於發現端白的繼位是個大大的玩笑,十分黑色幽默的玩笑。

貫穿故事的,是老宮吏孫興的預言:「燮國的末日就要到了……」國之將亡,天怒人怨,打從一開始讀者就瞭解到,燮國的滅亡是必然的。最出所有人都把孫興當瘋子,可是後來這句話卻一發不可收拾地在故事中蔓延;自朝堂之上乃至於起義的農民領袖,甚至端白自己,都不時在書中呢喃著這句不詳的預言。

而環繞端白身邊的、宮廷大網中央的權力者,卻無一人有這種意識。若說當局者迷,那端白自己反而是個「清」的「旁觀者」了。(事實上,他在小說中正是個冷靜的旁觀者,只是很無奈地客串當局者的角色罷了)

端白被他的兄長趕下台後,流落民間,與他忠誠的年輕宦官(也是唯一願意理解他的『朋友』)一同浪跡天涯。自此故事進入第二個部份。端白潛身於一座縣城,練習走索──追想好久好久以前,微服出宮遊歷時,曾經使他心醉的走所雜技與庶民氣息。

然後,被廢的年輕燮王,就在高懸的走索上,成為了走索王。在走索上,他覺得自己找到了掌握命運的自由。我們的主人公帶著他的雜技班回到久違的故都,去見証那個亡國的預言。見證一個血腥的儀式

是啊,這個故事,從一開始就註定是悲劇了…….

蘇童說,他並不將這本小說當作歷史小說(通篇虛構,怎會是歷史小說?)在這本書中,最精采的當是端白的心理轉折。作者細膩地描寫了端白身處宮庭許許多多的不得不然,以及他流落民間之後種種的掙扎。在末段,入侵者縱火焚燒宮廷之時,端白也完成了他的生命價值──不是做為一個帝王,而是作為一個見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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