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故事大體上是這樣展開的:

----

1930年10月末,基隆港

「您是內地人嗎?」
「是,我是從沖繩來的。」
「噢,那麼,有人來接您嗎?」
「是的,我的未婚夫要來接我,他是霧社馬赫坡分駐所的吉野巡佐。」
「......」那人給了少女一個九十度的鞠躬。

就在兩天前,霧社賽德克人襲擊當地學校、政府機關,
少女只見過兩次的未婚夫變成了無頭的腐屍。

----

《海神家族》被一些讀者形容為台灣的《百年孤寂》,
但相較於馬奎斯戲謔中難掩悲壯、蒼涼的文字,
陳玉慧這本書似乎多了點纖細、溫厚。

這是一個以三代女性為主軸的故事,
在霧社事件後頓失依靠的日本少女,大病一場,
在台中街頭被一位台灣青年所救。

這位和他同日生辰的青年,後來便迎娶了少女,
一個無父無母、命運坎坷的日本少女,講起台灣話,成了大甲媳婦。

----

敦厚樸實的青年夢想著要開飛機,直上雲霄,
他意氣風發的弟弟嚮往著共產主義的新世界,卻對那個日本嫂嫂滿心思慕。
青年為了尋夢從了軍、去了南洋,
弟弟則強壓胸中慾火,卻又難忍想望。

這一家人雖然捱過了大戰,卻捱不過國民黨的鎮壓掃蕩,
結果青年下落不明,弟弟流亡海外。

----

日本女孩的大女兒始終覺得自己得不到母親的愛,
彷彿母親的愛全給了自己的妹妹。
她長成後,在工作的理髮店邂逅了一個外省青年。

然後拋下母親對"阿山"的咒罵,私奔了。

----

當然後來,她也有了一個女兒,一個一樣孤獨、鬱鬱寡歡的女孩。
這個女孩又去了更遙遠的地方;
回來時,帶回來自故鄉的兩尊神像,和一個德國丈夫。

這個女孩就是說故事的人,
她要來解開家族三代的情結和秘密。

----

流亡、離散、原諒。
於是成就了雖然荒誕悲傷卻也婉約動人的家族史。

----

當我在戲劇院的觀眾席看到孫翠鳳走上舞台時,
我終於可以理解為什麼陳玉慧一定要找她來演那個浪漫飄逸的弟弟,
敘事者的叔公,青年林秩男。
除了她獨樹一格的舞台魅力、風姿颯爽,
也因為孫翠鳳本人身世的傳奇性,是最能體現這個故事的錯綜複雜的。
二者揉合起來,這個角色在舞台上變得說服力十足。

----

這樣的故事中,語言絕對是重要的。

說日語的沖繩姑娘嫁了台灣青年,努力磨練著台語,在街坊間化作一個尋常媳婦;
台灣青年熱愛機械,也對帶來這些文明象徵的殖民母國滿懷敬意,
更努力地學著日語。
至於心向祖國的弟弟,除了日語和台語,還學了國語,
準備要在將來的革命中與中國同志裡應外合。

然後他們在各種角度上全都失語了,在戰後的歷史中。

這部舞台劇最了不起的成就,
莫過於它體現了歌仔戲,或者說台語本身的美感;
這些明華園出身的演員們,唱腔旋律均出於歌仔戲,
即使台上完全沒有屬於歌仔戲的身段,
而大提琴和鋼琴取代了鈸鑼鼓二胡嗩吶...
但是那些台語的歌詞、台詞念唱起來都還是那麼漂亮,
孫翠鳳與明華園家族的演員們果真是很不簡單。

但也很可惜,台上的演員們大約沒一個有日語底子,
我估計那些日語台詞大概都是演員們硬背死記起來的,
腔調相當怪;
不只台灣人正男秩男兄弟的日語怪,
連沖繩姑娘綾子乃至於一些日本警察的日語聽起來也很怪。

而中共地下黨員那個怪腔怪調的外省國語在我看來也很多餘,不如正常講話就好。
(其實我覺得「外省國語」某種程度上也是當代台灣人對當時外省人奇妙的想像,
大抵類似電視上演原住民時「的啦」的尾音)

----

老實說,我覺得有些橋段都顯得過於瑣細、跳躍,
反而一些該鋪陳的東西沒能鋪得完整;
而舞台劇演出的僅是小說中第一代(正男、秩男、綾子)的故事,
看起來也有點不過癮。
而且沒看過小說的話,估計是很難理解敘事者和劇中人物的關係為何。

----

其實我覺得這部小說要改編的話,最合宜的媒介大概還是電影。
至於導演,我覺得首選一定是侯孝賢。



在霧社事件後頓失依靠的日本少女,大病一場,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創作者介紹
    創作者 Lopiota 的頭像
    Lopiota

    季風帶雨浥鵑城

    Lopiot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