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差不多就在你聽說這件事的時候,你又聽說他們一家人已經全部失蹤了。你大感震驚,以後都看不到他們了嗎?不能玩雲漢叔叔的電腦了嗎?你問爸媽,雲漢叔叔什麼時候會回來?他們搖頭,不知道。
村子裡為此沸沸揚揚,你激動的鄉里長輩們叫著要去美國,把「漢仔」抓回祖宗祠堂謝罪。教父母留在這,自己黑白隨人跑去美國坐啥飛碟,太過分囉!年長、持重一些的,搖搖頭,淡淡的說汝是欲去美國哪裡找伊?美國嘛嘸是汝講欲去就可以去的……
這類的討論沒有什麼結果,村民們可以做的,終究也只有坐在電視機前面,看著那些信徒虔誠的頂禮膜拜,嘸知甘會攝到漢仔呢?
你聽說雲漢叔叔傷心欲絕的老父母把自己關在那墓穴般的透天厝裡,吃齋念佛,指望著他們的獨子趕快回家。
哪裡是家?
一九九八年三月三十一日,應許之日。
那天你得上課(即使是上帝降世,還是要去學校的),所以沒時間整天盯著電視看飛碟到底有沒有來。那天你回到家中,電視上記者守在那個傳說上帝將要降臨的農場。現在是當地時間清晨,目前還沒有看到飛碟出現,記者說,現場這些信眾對他們的教主相當地有信心,他們說上帝一定會在今天降臨的……
不知怎麼地你突然害怕起來,要是世界末日真的要來了,而你們家沒有搭上那個飛碟,該怎麼辦?
一個晚上的胡思亂想之後,第二天醒來打開電視,飛碟沒有來。那個教主要信徒們趕緊解散,回家去。雖然飛碟沒有來,但你們已經得救了,回家去吧……
又過了一天,隔壁的二嬸婆抓著一份報紙到你家來,找你阿嬤。
「汝看這張,這個人,甘是漢仔伊某?」她指著頭版的一張照片,一個背著背包的女人的側影。「有喔……有像喔……」「對喔?唉……實在是就不值,家私賣了了跑去美國,結果弄成安呢!伊應該會返來吧……」
應該會吧,你阿嬤搭腔道。
你拿一樣的問題問你爸媽,那這樣子,雲漢叔叔應該會回台灣來吧?
不知道……
「汝這禮拜甘會返來?」電話那頭的阿嬤這麼問。我搖頭,雖然她根本看不到:「後禮拜我得考試,應該是不會返去啦。」(好奇怪上了中學以後,閩南語反而講得流利一些了。)
總覺得看到了阿嬤失望的表情,於是跟她保證有空一定會常常回去。
上了中學以來,幾乎每個禮拜都有這樣的電話過來。
雲漢叔叔終究沒有回來。
那一天之後,他,與他的妻子、女兒就消失了。不知所蹤。在你心底關於他的所有記憶,就這麼結束在那份報紙、那張相片。你不知道雲漢叔叔他是不是拿了一把剪刀,把過去的事情都剪去了,所以才不回來的。
爸媽有時還會提起他,你才知道了其他的一些事。
你於是知道了他把他那家店收掉的真正原因;你知道了為什麼他連那台開了好多年的中古Toyota都要一起賣掉;你知道了為什麼他的女兒始終沒有去幼稚園上學……
你知道了雲漢叔叔之所以沒有前往外地打拼,是因為他是家中獨子,他父母不願意他遠離家鄉。
你知道了……
全站熱搜
留言列表